独家责任｜河南rap《豫家门》出圈，对话创作者：“想把中原官话传遍四方”
清晨，城市在太阳初升中慢慢苏醒，环卫工人清扫着街道旁的落叶，早餐店已迎来熙熙攘攘的食客……这时，河南小伙孔曦刚刚结束前一天晚上的歌曲创作，关掉电脑，准备短暂休息几个小时。
“坠子怼啸叫，利刃出刀鞘，豫语让全世界都跟着燥。”7月28日下午，孔曦在短视频平台发布了原创河南方言说唱歌曲《豫家门》的一段主歌。没过多久，互动消息淹没了他的社交软件后台通知，看着不断出现的“99+”，他知道，这首歌爆了。《豫家门》不仅在歌词中包罗了许多河南标志性元素，更将豫剧唱腔融入说唱，独特的风格吸引了顶着各地IP的网友们，他们纷纷涌入评论区支持赞赏。
(资料图片)
《豫家门》歌曲mv
孔曦第一次有这样现象级的火爆作品，此后，他经历了很多个这样无眠的夜晚，写歌到凌晨已是常事，“我每天只要没事就在创作。”爆火之后，压力向他袭来，也转化成了他的动力，他告诉正观新闻记者：“我就怕自己停下来，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，我必须要抓住它。”
意外爆火的“豫语”歌曲《豫家门》，带来上亿流量
“我觉得戏剧就是最早的说唱。”孔曦曾喜欢豫剧已久。今年年初，他从电影《满江红》的“摇滚豫剧”配乐得到启发，心中对豫剧的热爱重新燃起，“我觉得这个东西放到说唱里一定特别炸。”
今年6月，某音乐平台发起了地域性说唱新人发掘计划“街头招式”，仿佛是为孔曦量身定做，方言加豫剧的种子终于在他心中探出了芽。
孔曦并非第一次将豫剧融入说唱。在2020年的原创歌曲《挂帅》中，孔曦模仿豫剧腔调演唱了歌曲中的桥段和副歌部分。
00:32孔曦在山东卫视表演《挂帅》
而这次创作中，他选用了《挂帅》中的“保我豫家门”，将歌曲命名为《豫家门》，把豫剧唱腔用在主歌中，同时在副歌里融入新的山歌唱腔，“这完全是新的东西，之前没有人做过的。”
除了河南味的唱腔，孔曦在歌词中也融入了不少河南文化相关元素。“黄河”“少林寺”“二七塔”“嵩山”“开封府”……一个个城市与地标，凝聚成一句高亢嘹亮的“因为这里是河南”。
朋友刘一鸣参与了《豫家门》抖音版本的混音制作，“这首歌我当时听demo（歌曲小样）的时候都惊了，太强了！”刘一鸣认为，《豫家门》把国外的一些新风格和中国风融合，用河南话演唱并加入豫剧唱腔，做到了“又土又潮”。
《豫家门》的爆火是孔曦未曾料想的。
“最开始我上传了一个完整版，几乎没人看。后来我从中截出一段，没想到就爆了。”看着越来越多的私信、评论和点赞消息，看着后台数据疯狂上涨，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：“我特别激动，这证明了我没有向流行风格低头，而是用自己的努力换来了我带领的潮流。”
歌曲走红后，越来越多的评论反馈纷至沓来，“河南上大分”“河南rap很有韵味”……看到这些评论，孔曦的心里又酸又甜，“我好骄傲，真的好骄傲，我是第一次做自己家乡话的rap做到这个效果，真的特别骄傲。”
《豫家门》短视频评论区截图
截至目前，《豫家门》已在全网收获2亿流量，除自媒体外，共青团中央、青春河南、郑州文旅等不少官方账号纷纷转发点赞，掀起“豫语”说唱新高潮。
《豫家门》受到的鼓励和赞扬居多，但也有人并不买账。对此，孔曦十分坦然：“每一条评论我都看过，但是（对于不好的内容）我并不会太在乎，因为我知道通过这件事我可以把河南说唱带起来了，其它的没有那么重要。”
但有一类评论却往往会戳中孔曦——“起点太高”“不如之前的作品”“没那个味儿了”……孔曦很开心有了《豫家门》这样的代表作，但他也知道，未来的路绝不会仅止于此。
走红之后，除了演出邀约多了起来，孔曦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，他还是一门心思扎在创作里。面对“起点太高难以超越”的声音，孔曦并未感到迷茫：“我能做的就是继续坚持自己的风格，同时也考虑如何调和大众的口味，做出让大家更加喜闻乐见的作品。”
曾陷至暗时刻，“是hip-hop给了我力量”
17岁那年，孔曦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岔路口。那是在2012年的8月，立秋已到，天气却还是闷热，秋蝉依旧伏在树间，声声嘒嘒（huì）不肯散去。正是这时，孔曦从快递员手中接过了电子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父母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，可孔曦并不那么激动——被录取的计算机专业是爸妈的心愿，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。
孩提时代，父母曾给孔曦报了很多课外兴趣班，在表演、音乐和英语等方面，他都展现出了极高的兴趣和天赋。初中时，孔曦第一次接触到了说唱，这是一种新鲜又有趣的音乐，他开始喜欢上这种独特的表达。随着年龄增长，学业任务加重，孔曦只能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深埋起来，去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。
“从小他就是个非常自律的孩子，对自己要求很高。”孔曦很少让父母操心，初中时，孔曦考入郑州外国语学校，于是离开老家平顶山，来到郑州求学，他总说“我在郑州待了很久，对郑州的感情很深。”
在大学，孔曦开始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音乐和表演。他每天忙于学生会和社团活动，曾有一段时间，他的各科成绩骤然下滑，“突然从一个特别好的好学生变成一个所谓的‘差生’，觉得被别人看不起，自己也很难接受。”
那段时间孔曦的状态很差，也是在这时，他真正感受到了说唱对于自己的意义。
“当时有一个留学的机会，然后我就天天听Eminem、宋岳庭他们的歌，哪怕歌词我听不太懂，但是我能感觉到歌里有一种东西在激励我，让我能够继续努力。”有了说唱的陪伴和激励，孔曦放下琐事，每天泡在图书馆里，不记得看过多少次闭馆时朦胧的月亮，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在那薄雾之后，只要吹散它们，就一定会重新明朗。
受访者孔曦供图
工不枉人，孔曦最终把绩点都刷到了合格线，获得出国留学的机会，孔曦十分感谢说唱为自己带来的精神支持：“每次处于最低谷的时候，是hip-hop给我力量，让我能够逆风翻盘。”
曾凭河南方言说唱夺魁，最苦时也不忘浇灌梦想
2016年在法国留学时，孔曦真正开始了说唱创作。他的第一首歌《家》是写给父母的，听到这首歌时孔曦妈妈特别感动，“孩子在外，我们每天都很牵挂他，他是想给我们报平安，让我们放心。”
留学期间，孔曦已经开始尝试将中国风融入歌曲中，还曾经在法国华人春晚表演，那次演出完他告诉妈妈：“你们放心，我一定会努力，不会给中国人丢脸。”
孔曦在法国华人春晚表演《浪子赋》
孔曦把自己的风格定义为“中国风河南话”，中国风是受自己喜欢的说唱歌手的影响，河南话则是孔曦一直以来的锚定了的坚持，“最开始做说唱的时候我就想融入河南方言，第二首我就正式把方言放进去了，（做方言）没有任何理由，只因为河南是我的家乡。”
回国后，孔曦在北京电影学院进修了影视表演，期间他不断接通告、写歌，创作了歌曲《浪子赋》，把中国风、河南话融入其中，这首歌也成了孔曦第一首具有传唱度的歌曲。
坚持理想的代价不小，毕业后，为了在北京养活自己、浇灌梦想，孔曦做过很多兼职，收入一直不稳定，演出邀约更是基本没有，生活和心理状况陷入双重危机。
“他不愿意向我们开口要钱。”知道儿子在外面过得辛苦，孔曦妈妈心里有万般不忍，她希望儿子能离开北京回来发展，“我告诉他，妈妈不需要你去当网红，去当明星，只需要你健康快乐就行。”可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，孔曦仍想着“再坚持一下”。
参加2020年“地下8英里”河南区比赛是孔曦说唱路上的一个转折。决赛时，孔曦表演的正是那首《浪子赋》。
宣布冠军得主的前几秒，他的心情紧张激动到了极点，昏暗的灯光下，他的胸口伴随着呼吸剧烈起伏，直到主持人高高举起他的胳膊，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叫出他的名字时，他才终于露出尘埃落定的微笑。
孔曦在八英里河南赛区夺冠
当主持人把冠军项链挂到孔曦脖子上那一刻，他特别激动，“觉得做了这么多年的说唱，终于被认可了。”那次比赛之后，孔曦认识了更多优秀的专业制作人，作品质量直线上升。
2022年，孔曦在西南政法大学工作，还参与了学校的“十四五新说唱”歌曲创作演唱。工作一年左右以后，他恍然发现自己将至而立，追寻梦想不容迟疑。于是，他又回到北京，即使风浪大，但只有在那里，他可以扇动自己梦想的羽翼。
孔曦参与创作的《“十四五”新说唱》MV截图
“从黄河出征，把中原官话传遍四面八方。”重拾梦想后，《挂帅》这首歌成为孔曦说唱道路上的又一个里程碑，他将豫剧《穆桂英挂帅》唱段融入歌曲，并用河南话演绎，还带着这首歌走出河南，第一次登上了山东卫视的舞台。
“台上一分钟，台下十年功。”在这片土地上孔曦已耕耘许久，直到《豫家门》走红，他才得以走到更多人面前。如今在他看来，比起个人成名，他更加渴望带动家乡说唱文化往上走，也正因此，他不遗余力地将河南文化融入自己的歌曲之中，诉说着游子对家乡的爱和衷肠。
“河南方言说唱的新开端”
把孔曦的歌曲铺展开来，可以看到一张张闪耀着光芒的河南省地图，曲子的旋律是围起中原腹地的线条，而每个城市都对应着歌曲的节拍，成为地图上方耀眼的星辰。
在这张地图上，有蜿蜒流过的黄河，有翻滚着的金黄麦浪，有高耸如云的嵩山，也有喧闹的都市街头，开封府、少林寺、二七塔、胡辣汤……这不仅是孔曦心中的家乡模样，更是无数河南人刻在DNA里的记忆。
“汗水换丰收，早就该高调；生长在中州，早就该骄傲。”孔曦的歌词中，浓厚的历史文化感自成一派，作为河南人，孔曦觉得，河南文化是自己的根，宣扬河南文化本就是一件应该的事。
00:07《豫家门》mv
在方言说唱领域，川渝说唱几乎常年占据着霸主地位。在成都读大学期间，川渝地区的说唱文化对孔曦影响很大。孔曦坦言，《浪子赋》那段时间的歌曲，自己几乎都是照着川渝说唱的模子来做的，“他们用四川话，我来照着模子改，看怎么变成河南话。”
在接触到drill（一种说唱风格）之后，孔曦的风格有了很大的转变，“我觉得相较于川渝、西安地区方言来讲，河南话最大的优势就是听起来比较凶，很适合drill的风格。”歌曲《中》就是河南话与drill结合的成果，这之后火遍网络的《豫家门》则是孔曦的又一次创新尝试，将jersey drill与中国风、河南话相融合，并加入豫剧唱腔，把河南方言说唱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。
不必再“听西安，学四川”，《豫家门》之后，更多操着河南方言的rapper发了新歌，中原官话如雨后春笋般涌现，这正是孔曦希望看到的局面。
有网友大胆预测“2023年将是河南说唱元年”，而就现实情况而言，虽然河南方言说唱有了更多曝光，但相较于川渝等地区的方言说唱，受众群体依然需要积累。在孔曦看来，《豫家门》是一个好的开端，从这首歌开始，河南方言说唱的发展定会越来越好，“我们并不比他们差。”
“中原黑怕都是一家”，他希望河南方言说唱壮大
对于家乡河南，孔曦有着朴素而热烈的感情：“河南是我的母亲，可能她并不完美，但作为一个河南孩子，我没有任何理由地爱着河南。”
每当有外地朋友来河南时，孔曦总要带着他们去趟少林寺，逛逛二七塔。在二七塔，孔曦认识了很多河南中坚力量的rapper，对他来说，二七塔是承载他无数悲喜记忆的玻璃瓶，储存着他对家乡的爱，也储存着他音乐道路上一颗透明的初心。
2021年夏天，他连夜创作了歌曲《河南一定中》，期间打电话给妈妈时，他哭了好几次：“可能我没有什么财力去帮助大家，但是在精神层面我可以做到这些，那我就去做。”
“狂风暴雨遮不住我们众志成城种的彩虹。”《河南一定中》发布后被许多媒体转发，也给了数不清的同胞勇气和力量。
河南话和河南腔调，是家乡给孔曦最大的礼物。他将这份礼物珍藏，坚持自己的“河南味儿”，爱惜自己的羽毛，成就自己，也回报了自己的“母亲”。
在《豫家门》这首歌中，孔曦还提出了“中原黑怕一家人”这一颇具理想主义的概念，“我觉得这次过后大家应该会更团结一些，中原rapper肯定都是一家人。”
对于未来，孔曦的规划很清晰，他想要继续自己的创作，产出优质作品，有机会就去参加比赛和节目，比起心中那个目标，他知道自己还差得很远。
孔曦的父母也不再执着于要求他更换稳定的工作，母亲对他有了极大改观：“现在也想明白了，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儿他不会开心的，我们尊重他的意见，只要孩子尽力了，以后不后悔，就让他去经历。”
除了说唱，孔曦到今天也依然在坚持做表演工作，“只要有剧组叫我我立刻就去。”在他心里，表演和说唱现在是，也将永远是他最热爱的事情。
28岁，正青春，未来的路上已有鲜花在侧，只消待他唱着歌儿走下去，踩着自己的音符，一路走到底。
正观新闻记者 岳炎霖 实习生 李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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